白芽奇兰
文/张雅娟
后世人提起林语堂先生时喜欢用这几个词：从容、优雅、幽默、平和。最后一个词恰好是先生的家乡：福建漳州平和，先生出生在平和县的坂仔镇，故居至今保存完好。
先生家乡在闽南，闽南自古产好茶，民风尚饮功夫茶。我好先生之文，也好饮茶，自从去了闽南读书之后，好茶之心日盛。厦大图书馆有玉堂文库，遍收先生或与先生相关的文物与作品，我常流连其内，摩挲其中图书。未料有一日，我去了先生家乡，并自此爱上那里一款茶。
白芽奇兰，不是花，是一种茶，产于林先生家乡福建漳州平和，因其叶有白毫、香气悠远如兰，得名白芽奇兰。2010年暑假，在平和九峰镇扶贫做书记的师兄邀大家下乡，我在同去之列。
平和多山，出县城不久，满眼层峦叠嶂。该县盛产柑橘和柚子，彼时柚子已挂果，一路看来，满坑满谷的柚子颇为壮观。车行至崎岭、九峰一带，山越发多、越发高，加之当日天气氤氲，山间溪流潺潺，山顶雾气缭绕，宛若仙境。同去之人多为年轻之士，见得美景，不断有人惊叫。
中午时分，一行人抵达目的地——平和县九峰镇军西村。村里学龄前儿童给大家朗诵了弟子规、三字经后领着我们去看望村里的孤寡老人。老人们虽独居，精神大多较好，有一位九十岁的阿婆非要留大家喝茶。师兄说，阿妈有好茶。（闽南人多将奶奶称为阿妈，妈读四声）我们一行人便静坐茶桌旁等待阿妈的好茶。
阿妈麻利地烧水，泡茶，水刚冲下去，一股浓郁的兰香就扑面而来。阿妈很快将茶出汤，分到每人的小杯中，一一递给我们。这时我们才知道茶是阿妈亲自采摘炒作而成。我端起茶，汤色橙黄明亮，轻饮一口，香气清高爽悦，兰香幽长，唇齿瞬间生津，甘甜之味很快自舌间升起。
“真是好茶。”我们不由地感叹。阿妈听了，脸上泛出笑容，一杯杯泡给我们喝，笑容不曾间断过，慈祥而又平和。我看着她，忽然想起林语堂先生的一句话：“只要有一只茶壶，中国人到哪儿都是快乐的。”是啊，彼时的我就享受着这种快乐，享受着一个素昧平生的老人的劳作之乐、用心之乐。而因为我们的赞赏，独居耄耋老人的脸上泛着光芒。
也是在那次，我知道所喝之茶名为白芽奇兰，为当地特有高山乌龙茶。当地人采其鲜嫩之叶，经晾青、晒青、摇青、杀青、包揉等十几道工序制成白芽奇兰茶。白芽奇兰只有300多年的种植史，为闽茶中的后起之秀，但因香气特殊而独树一帜。当地制茶高人说，制作工艺上，白芽奇兰与铁观音差不多，白芽奇兰奇就奇在香气上。乌龙茶里，有花果香者被视为高香，安溪铁观音冲泡后是兰花香，黄金桂是典型桂花香，本山茶是米兰香，水仙茶是水仙花清香，凤凰单枞是白玉兰香。奇兰的香是混合兰香，既有素心兰的神秘香，又有墨兰的幽香，这种香不仅其它茶叶没有，也难以定义成是哪一种兰香，只好说是奇特的兰花香。
20世纪90年代，武夷山从平和县白芽奇兰母树上引种栽培，用武夷岩茶的制作工艺制成武夷奇兰，香气和口感都不错，却始终做不出平和白芽奇兰的混合兰香。谈起这件事，平和朋友都不自觉地骄傲起来：“没有这里的山和水，就产不出白芽奇兰的香。”
我有一至交好友，广州人，生于书香世家，好饮茶，好语堂先生文章。他大学学的物理，毕业后赴美求学，先后拿了两个硕士、两个博士学位，留美工作，典型学霸、工作狂。2011年春，他自美回国，我们相约厦门，同游鼓浪屿，一起参观了林语堂故居。参观完，我们坐在菽庄花园内，点了一壶茶，面海而坐，话题还是林先生。
“相较鲁迅先生，我还是更喜欢林语堂。鲁迅教人做斗士，他教人做绅士。”友人轻啜一口茶，缓缓地说起自己在美国的经历，有快乐也有艰辛。“自小就爱读林语堂，也是他让我受用。他的‘八味心境，浓茶一杯’带我走过了很多执迷不悟。”他说到这儿时，鼓浪屿风柔海静，我与他相视一笑。
几天后，他再度去国赴美。临行，我送了一些白芽奇兰给他。那年春节，他在一封邮件中说：“这些年，喝茶的习惯一直跟着我。喝过林先生家乡的茶，忽然懂了先生一句话。”
我回信问他哪句。
他答：“捧着一把茶壶，中国人把人生煎熬到最本质的精髓。”
那一年，他四十岁，先告别了忍受了多年的克利夫兰的严寒迁居阳光明媚的加州，后辞掉高薪却累得喘不过来的工作，一个人开始游历欧洲。
“人生如茶，苦中有甜。人生如奇兰，混杂了说不清的美妙滋味。”这是他在旅途中发来的一句话。
而我上课时会一遍遍将林语堂先生介绍给不同的同学们。我也喜欢将白芽奇兰分享给身边的朋友们。
先生与茶都是平和的。每个人都平和了，世界就和平了。
附：
林语堂的八味心境，浓茶一杯。
第一味：爱心。凡事包容，诸事忍让。
第二味：虚心。谦虚为人，低调做事。
第三味：清心。寻找心灵的平静。
第四味：诚心。将心比心，广结善缘。
第五味：信心。积极心态的力量。
第六味：专心。使人生更有效率。
第七味：耐心。机会总在等待中出现。
第八味：宽心。学会选择，懂得放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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