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雨碧口镇悠悠古道行

田兴辉

我的先辈们为了谋生，几代人都走过碧口古镇的路，不知经过了多少年，从盐客子、茶客子、背脚子、以至马帮，不知演绎了多少故事。在那客居碧口的日子里，他们爱过，恨过，流过泪，也流过血。也让我从小就向往着故事中的古城，今天“桃园秘境，山水碧口” 釆风活动，相约去碧口，让我激动并期待着。

说来也巧，同行的文友杨瑞峰、李璇都是我的同乡，尤其文学伉俪何书毅吕慧芹夫妇，是闻名西北的马帮主何老爷之后，于是我们为了感受当年马帮行走的艰辛，从礼县盐官镇出发，并驿站策马，长亭短憇，沿着祁山古道去碧口古镇。

农历正月三十日早晨，天空就飘起了濛濛细雨，冷风中我们一行五人，从礼县盐官镇驱车开始了碧口古镇之行，经祁山--长道镇--石堡--西和县--何坝镇--洛峪镇--石峡镇--纸坊镇--苏园--龙坝--武都安化镇--马街镇到武都城。这一段路在《中国北茶马古道研究》一书中称为祁山道的中段。所经之地大部分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，四季分明，现时值春风，但没有点春的气息，放眼望去山上光山秃岭，一道道暴雨冲刷而形成的龙爪沟，与那一条条干涸的河道，组成荒凉的情景，只有那绿色的麦田还给人留下一点春的生机。

一丝丝细雨伴着凉风拍打着车窗，观群山如骏马向相反的方向奔腾而去，我似乎看到了先辈们艰难负重行走的身影，我似乎看到了古道、西风、瘦马，听到了马铃声、吆喝声、骡马的嘶吼声，他们就这样从北到南，由高到低一路行走着，马背上驮着他们的生机与希望，马铃声鸣响着幸福的小曲，于是在这大山的深处就有了“一道道山，二道道山，脚户哥哥下四川”的脚户小调，就有了欢乐与幸福，就有了面对艰难险恶路途的勇气和决心。碧口不仅是诗和远方，还有很多的商机与希望。

中国是农业社会，自给自足小农经济，但在这片满目疮痍又贫瘠的土地上就不能自足，故而穷则思变，就有了农不加商一世穷的思路，一些青壮年劳力便走出了土地，走上了经商之路，他们给这条秦蜀之道上留下了很多动人心魄的故事，那些古驿站、古道路、古城址、古关隘、古摩崖题记、古碑刻，都留下了他们负重前行的足迹，他们用生命书写的故事，就是留给后人的一份丰富的文化遗产。一千多年几代人的艰难行走，促进了地方经济的不断发展，使本土文化不断走向文明，也让后来之人回望来路时，看到先辈们的光辉照耀着后人一路高歌前行。

过了武都我们就进入沓中阴平古道中段，汉王镇、桔柑、外纳、尖山、直到文县老城所在地鹄衣坝，古称阴平郡。阴平古道在此地分为两条道，即阴平正道与阴平捷道。正道又称景谷道，文县至碧口。一条是阴平郡为起点，途径文县县城，翻越摩天岭经唐家河、阴平山、马转关、靖军山、到达平武县的江油关，这段路就是阴平捷道，又称左担道，是甘肃南部入川的一条捷径，也曾经是一条羊肠小道。我们上了川、陕、甘三省交界位于大巴山西端的摩天岭，站在岭上远观群山如黛，深谷幽壑、流水淙淙，青山巍巍，如临仙境，不由人想起当年邓艾伐蜀，经过此地，如天兵降临，一举摧毁了蜀国的根基，而使这条古道驰名中外。“阴平峻岭与天齐，玄鹤徘徊尚怯飞”之险要古道，山高路远，乱石穿空，林海茫茫，虎豹伏野，陡峭险峻，崎岖难行。由于这条古道上官府没有设卡盘查，就成了马帮的黄金之道。亲房家的五爷就在此马失前蹄，坠落深崖，命丧黄泉。他为了生存付出了生命的代价，走马帮的男儿是有血性的汉子，要吃苦耐劳，还要不畏牺牲。我站在摩天岭，看着那悬崖与古道，心惊胆颤，举步难行，此时对先辈们产生了深深的敬意，安逸的生活，让我们失去了冒险精神，在摩天岭上，我经受了一次精神的洗礼，如果我们还有一点马帮汉子的英雄本色，在人生的道路上，我们就应该坚强前行。在一千多年的徒步行走中，他们不断前行，不知有多少人，在此落入深渊，坠马险崖，血染黄沙，不由让人泪洒摩天岭。

从摩天岭回到文县后，我们就沿着阴平正道，经尚德镇、玉垒，最终到达了碧口古镇。此时夜幕降临，雨雾笼?着整个小镇，街上店铺林立，清澈的白龙江从城中穿越而过，碧水两岸高楼林立，霓虹灯流光溢彩，映照着水面，烟雨中的古城，犹如人间仙境一般，置身于此时、此地、此景，让人心中充满了幸福。

碧口古镇位于陇南市东南部，是西秦岭山地与岷山山系的交汇地带，是白水江与白龙江的交汇地带，也是陕甘文化与巴蜀文化的的过渡地带。高大连绵的秦岭阻隔着北方的寒冷，海拨高度624米，是陇南最低的地方，属于北亚热带气候区，故气候温暖，雨量充沛，盛产茶叶，称为陇上小江南，是甘、川水旱码头，是阴平陆道的终点，水道的起点，这里物华天宝，民风淳朴，曾是茶马古道重要的交易市场，也是客商们的天堂。当陇南大部分地区，还是光山秃岭时，这个座落在北方的南国古城，已是百花盛开的春天，让人在一天的时间里，感到从北方的冷峻走进了南方的温婉。

早晨，天空飘洒着淅淅沥沥的细雨，烟雨依然弥漫着碧口古镇。我们坐车从碧口古镇出发，沿着碧口水库去范坝。从车窗外望去，是一幅美丽的山水长卷，奇峻的山的脊线，构成了画的主要线条，山峰上是白色的茫茫云海，山坡上是翠绿的森林，林中有淡白色的杏花，粉嫩鲜红的桃花，碧口水库两岸，盛开着一片一片金黄色的油菜花，再往下看，就是那碧色的、清澈透明的河水，碧玉一般美丽，让人沉浸在美好的画卷中。小雨慢慢地停了下来，太阳从云层中露出了脸，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大地，同行的文友们不停地下车照相，恨不得把这美丽的风景全部带走。我们行至何马公路的一个转弯处，有很多人在照相，于是我们也下车去看，在一湾波光粼粼水中，有座小岛，如一叶小舟横在河面上，小岛上嫩柳垂着枝条，小鸟在树枝上鸣叫，不由让人想起一首唐诗“独怜幽草涧边生，上有黄鹂深树鸣。春潮带雨晚来急，野渡无人舟自横”，在碧口古镇，到处都是如诗如画的风景。

我们沿着一条小沟向关子沟村行进，沟的两侧山坡上长满了绿油油的茶树，一条小溪淙淙鸣响流向水库，鲜花满山遍野。桃红柳绿掩映着青砖黛瓦，青山绿水中，一排排整齐的房屋，一块块错落有致的茶园，使整个村庄显得寂静而美丽。关子沟的村长热情地招待我们，取出了刚刚生产的嫩绿的明前雀舌茶，用关子沟纯净的山泉水泡制，茶色浓郁，茶香扑鼻，品香茗入口中，就品到了碧山绿水和整个春天的香味，饮下茶去，让人感到荡气回肠，五脏六腑都得到了洗涤，我才知道，香茗是真的可以醉人。

坐在村长家的会客室，我问村长村民的收入以及生活状况，村长说：今年的茶市场价格是一斤八百至两万元，村民收入还行，另外还有农作物玉米、小麦、水稻，经济作物油桐、板栗、木耳、香茵、银耳、核桃、雪梨等，在我们关子沟有这样的一段话“东水向西流，湾湾绿油油，九梁十八湾，湾湾水不干，蜗牛稻田遍山野，一碗泥巴两碗面。”，青壮年劳力不出外打工，老人们老有所养，生活幸福，村民的生活水平达到了小康。看着村长幸福的笑容，我又一次醉了，醉在这美丽的春风里，醉在这世外桃园的碧山绿水间。我也突然想去照一张相，定格这一刻的美好记忆，并把它珍藏起来带回我的家乡，让老人们不再当空巢老人，孩子们不再是留守儿童，让村民们有这爽朗的笑声和醉人的笑容。

到了中午，我们就沿着何马公路向范坝行进，金色的阳光映照着公路沿线的油菜花，天地间一片金黄，蓝天上有淡淡的白云，碧口水库的河面上有几条轻舟，人与自然是那么地和谐。我们走进范坝镇，排列整齐的古建筑迎接着远道而来的客人，我们一起走进一家小饭馆，农家小菜可口，黄酒飘香，酒足饭饱之后，文友们谈兴正浓。但我想一个人出去看一看范坝镇，正午的阳光洒在这窄小的街面上，街上行人稀少，街道两边有几个人晒太阳聊天，可见小镇人的生活是慢节奏，一起都显得那么平静。我一个人也漫不经心地走着，突然手机发出了没电的信号，我就走进了一个药铺，里面坐着一个大约六十多岁的老人，我就问：有充电器吗?老人说：没有这种充电器，但他让旁边站着的一位妙龄女子立即去借充电器，然后就给我的手机充上了电，还给我泡上了茶，老人这么热情，让我感觉到一点也不陌生。他问我：你是外地人吗？我说：我是礼县人，他笑着说：五百年前是一家，我的祖上也是西礼人，我问：您贵姓？他说：我姓田，这里就是田家湾，范坝镇是修水库时搬上来的。我无语了，只感到这个老人就是我失散多年的亲人，我想用不上五百年或许我们就是一家，也许田家湾就是祖上做生意时落户之地。小镇依然那么寂静，但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，冥冥之中让我感到，这片土地对我是那么地情深意长，让我有回家的感觉，让我想起那些消失了的马帮，让我沉醉在这三月的风中。

下午，我们又沿碧口水库返回碧口，一路上，范坝镇那个慈祥的老人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，让我想了五爷五婆的爱情故事。在清朝末年，五爷在文县碧口经商，那时的他年青英俊，武艺高强，能文能武，是秦蜀道上有名的武霸子。五婆家是碧口的茶商，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四合院，五婆当时是小家碧玉，年轻美丽，亭亭玉立，知书达礼。深秋的一个早晨，陕西的一个恶霸来五婆家滋事，客居五婆家的五爷路见不平，赶走了恶霸。通过长期接触，五爷与五婆双方相互倾慕，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，他们相亲相爱，相敬如宾。可惜五爷英年早逝，但每年在他的祭日，在摩天岭上，人们都会听到五婆呼天号地的哭声，一个小脚女人，坚持十几年徒步上摩天岭祭奠心爱的人，并终生未嫁，在没有五爷孤独的日子里，她艰难的活在人世，但她坚信她心爱人一定还回来，所以每年的祭日，她对着东南方呼叫着她的爱人，我的五爷，她撕心裂肺的哭声，让很多人都伤心动容落泪，也让我深深地思索，她是为爱而活着，所以在艰难的岁月中仍然心怀希望，让这人间真爱变得那么传奇，他们忠贞的爱情感人肺腑，惊天动地，让人深深回味，成为古道上一段让人感慨万千的佳话，让碧口古城变得凄婉，深情而又浪漫，让人流连忘返。

返回碧口的时候，晚霞映照着碧口水库，那一潭碧水像披着七彩霞光的妙龄少女，楚楚动人。我想，如果让那一条条古道成为陇南旅游黄金带，那么这烟雨中的碧口古镇，就是镶嵌在这黄金带上的一颗璀璨的明珠，它的光辉将会映照整个陇南大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