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创】老谭已经走了-币小子

老谭的确已经走了，在这个深秋明媚的早上。办公桌上的木鱼石杯已经不见了。公司规定离职前一个月通知公司或者被公司通知，老谭属于后一种。

老谭身材魁梧，言语细细碎碎。虽说是公司财务主管，手下也只有我一个兵，而我刚来几个月。

公司是生产铸铜管件的，不大，产值却也不小。老谭来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为公司上了新的财务软件，理想中软件的使用能将公司业务凝成一股绳，却没想演化成了一片藤，遮遮掩掩，牵牵拉拉，磕磕绊绊。

于是老谭很勤奋，拼命地培训管理应用人员，怎奈似乎买账人不多。骑惯了自行车的人不想开奔驰你也没办法，况且老谭也没教明白怎么开奔驰，好像也不是没教明白，而是老谭只教了大家怎么开车门，而没有教或者不想教怎么开车吧。反正老谭总在培训中，但也不想交钥匙。买了奔驰，一家人还在骑自行车，没有提速不说，还占着地方，老板因此不满，老板娘也开始渐有颜色。

于是，老板娘与老谭理论的声音渐渐地压过了机床的轰鸣声。说是理论，其实老谭的声音多在心里。他像一只骑歪了自行车的猴，被训猴人劈头盖脸地数落，不敢言语，只能喝水、添水、喝水、添水、憋尿以及享受理论暂告一段落后快跑到厕所的轻松。对于老板娘，老谭已成了一只惊弓之鸟。

凭心论，其实老谭还是挺为公司着想的。夏天到了，别人开空调，他也不敢开，全然不顾自己热汗淋漓，气喘吁吁，全然不顾他的女员工衣裙尽透，纤细毕露。伴着室外蝉鸣的，往往是财务室扇扇子的哗哗声。实在撑不下去了，老谭说，要不咱俩自己凑点电费，开会儿空调?

公司的例会上老谭由舒服的旁听者、点头人渐渐成了会议的主题。老谭委屈，他叨叨唠唠地细说每一个身边人的不是，而他只是一只羊，一只替罪的羊。

每到月底，老谭总在那里翻来覆去，自言自语，嘟嘟囔囔。对偶有做错的凭证，也不以红数抵销，他都重新做一遍，这都要好几天的功夫。我想帮帮他，他边说不用不用，边用手捂住了肘下的单子。唉，瘦小的蜣螂非要顶着硕大的粪球上坡，让人心疼又好笑。

其实我挺信任老谭的，直到那天他没有为我争取工资为止。作为部门主管，他做了看热闹的人，也许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领导。我是拿着失业金来上班的，因此当初约好把公司替我应缴的保险加到工资里，但老板娘食言了，我眼巴巴地看着老谭，想让他吱声，能为他唯一的员工主持正义，但他只是端着他的木鱼石杯一边优雅地吹着茶叶末，一边悠闲地喝水。

当然，这段插曲不算啥，很快过去了。但老谭又一次的言不着调使老板对他彻底失去了信心，老板给了老谭一个月的时间整理财务数据，这也是最后的期限。我被调去了销售部，因为老谭对老板说我这半年没干点会计的活，尽管已跟了他半年，陪他返工，陪他加班，陪他挨训。老板想让他在冷静中工作，于是老谭更加手忙脚乱，更加漫无头绪，以致成为整个公司业务流程上的绊脚石。

几天后，老板娘终于不再吼他了，老板让他另谋高明。

老谭的父亲病了，在住院，老谭一下子显得疲惫至极。于是匆匆忙忙，于是手忙脚乱。知道他要走，公司的人开始对他无视。他应该办理交接了。但他总是忙，还要不断地躲到角落里，小声地接打电话。老谭上有老下有小，他要找下家了。